温颖妍:在市井边缘中钩沉情与义
据作者本人所言,《苏屋邨的阿凤》属于其“香港三部曲”中尚未完篇的第三部曲的第一部分。小说开头便虚构一只名为韩天恩的孤魂因读到《龙头凤尾》和《鸳鸯六七四》(即前两部)前来催促作者完结第三部曲,为写就小说,孤魂喃喃道其前世今生,作者方提笔创作。亦虚亦实,其中幽默、幽怨交杂,已跌跌撞撞地推开故事的大门。
自张爱玲以苍凉手势道香港传奇以来,香港作为传奇之城便被无数人书写。马家辉书写的特别之处在于,以严谨的历史维度搭建大时代框架,又在边缘夹缝中打捞真实的香港景观,百科全书式的解说有机融合在人间烟火之中。边缘具有折叠性,而马家辉恰好捋平了折痕,他费尽心机地去介绍每一条街的由来,详尽地探出道士“喃唔”乃至“花圈”“花炮”“花篮”的秘辛。重现空间、知识型的渗透说明等形式都使得原先陷在边缘的“道士”“喃唔僧”等活在市井边缘的小人物,获得具体鲜活的生命在场性。
《龙头凤尾》和《鸳鸯六七四》珠玉在前,“情与义”作为其间浓烈的情感命题伸到此篇小说则有了更为细腻的叙说与转译。以阿凤与子明这对患难夫妻为样本,陈年旧恨仍在阿凤身上烙下深刻印记,夜不能寐、精神紧张,还有身体炎症——每次复发都在向她提醒当年的屈辱,然而当遇见豁达大方的韩子明后,如沐春风。两性相吸之爱推动婚姻,细水长流的爱则在日常体贴陪伴中化为更绵长的情。
“情”的触动则生“义”,“义”是阿凤作为后母,尽职尽责养育子明的三个女儿,关心她们的吃穿和感情生活。子明对阿凤亦是,来源于爱,化为情,情又生义,在知晓阿凤苦痛之后,他便立誓报仇。这种细腻的情义转译模式,造的是“小侠”。
与大侠不同,“小侠”之勇智是为了小我及至亲。子明在见到仇人盛浩仁时,被其“叱喝得心里一震”,但在回过神后,却无比羞愧——他竟然害怕。这种矛盾显现了普通人孱弱能力与愤怒情感的冲突,人性的幽微暴露无遗。但当子明慢慢镇退这种恐惧时,人物的弧光正在其蜕变的过程中慢慢降落。阿凤被侵犯后,信仰全面坍塌,而她在思想的漫长斗争中,不仅决定产子,还决定将孩子留在身边抚养。这不意味着与过去和解,对天恩成长中的惶恐仍显露身体中最柔弱的角,但她的确用尽勇气。
既然写到市井边缘,“江湖”还在吗?区别于“大江湖”,该小说从市井边缘写起的是“人情江湖”,暗涌于屋村、道场、拳馆等等时空所搭建的人情关系。与“大江湖”的情义不同,这种流于市井边缘的情义则有了更为多元的叙说。深之处譬如子明、阿凤这对夫妻情深义重,浅之处有胡须榕、喃呒强与韩子明的人情往来。但无论深浅,因在这种市井边缘,情义的演绎更落到实处,“大江湖”的情义需牺牲自我,但市井边缘的情义却发自真实的自我。
小说至子明渡阿凤而结篇,但天恩的故事只露一角,从市井边缘流动的情与义也许将会在未面世的篇幅中得到更广阔的伸展,香港三部曲会完美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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